几乎所有住在凤竹苑小区里的老人都知道,在这个小区没有搬迁改建以前,这里曾经住着一个疯子。那个疯子常年住在一栋民国年间建筑的二层小楼里,小楼年久失修,被高高的院墙裹在巷子的幽深处,周围的人家或多或少顾及到疯子的行径,都纷纷搬离了出来,原本阴森僻静的小楼,又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听说,每当下雨的时候,疯子总会撑一把近乎仅剩伞骨黑伞,穿着褪色的大红嫁衣,笔直的站在小楼前的石阶上,久久的看着门前那棵梧桐,痴痴地笑,细碎的说话。风雨吹乱鬓角的白发,面庞却浮现出闺阁里待嫁羞娇娘般青涩的笑容。
听说,疯子从来不出门,不见人,也没人敢去见她。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在那栋小楼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下去的。固然会有一些好心人送一些食物到小院的门口,过不久再去看时,食物便不见了,他们也不知道,东西是被疯子拿走了,还是一些饿疯了的野狗。
每到深夜,小楼里都会传来乐声。喝着乐声,有时是粤剧圆滑细润的唱腔,有时又是老上海风靡一时的经典老歌。歌声,喝着乐声,断断续续,时起时伏,不时夹杂着疯子的痴笑,从诡异的小楼里夜夜飘出,直至天亮。后来,随着生活的改变,不少人纷纷搬离了这片与世隔绝的僻静小巷,到都市深处寻求更好地生活了。
留下来的大都是与疯子同期的老人,也不会有新人会搬到这里来。再后来,城市规模渐渐变大,这片被人遗忘的小巷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高楼林立,柏油马路上车来车往,一片纸醉烟迷的繁荣景象。
当人们快要遗忘了疯子的时候,有人才发现,疯子早就不见了。这些事,是我搬来不久,同楼下老太聊天时才听到的。老太年事已高,却精神极好,她同我说故事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淡然和怀念,全然没有了年轻人的那一丝恐惧,惊喜和狐疑。她说:“你都不知道,疯子还是姑娘的时候,我就见过她,长得那是一个漂亮,那时她是凤祥戏班的红人,那嗓音,那身段!后来我出嫁了,也就再不知道了。
哪知道四十几岁,我那短命鬼就死了,我这才又回来了,这一回来才知道,疯子啊,疯了。听说,她喜欢上了一个乐师,班主不同意,硬生生的把他俩拆散了。谁知道后来疯子竟然怀了孕,那个乐师的,班主气疯了,要她打掉孩子,她就跑了。又过了一年,疯子回来了,就疯了。
有人说,她是孩子没了,乐师不要她了,就把她打发走了,她就疯了!”老太躺在太师椅上,看着头上那株梧桐树,眯着眼睛道:“就是这株梧桐,当年改建的时候,从这株梧桐的下面,还挖出了一具尸骨,没人知道是谁的,警察还来了呢,说是已经死了几十年了,就没有下文了!我知道,是那乐师的,我看到他骨头旁边,那把青玉笛了,我见他吹过的。
要不,疯子怎么老是盯着梧桐树说话!可怎么死的,又怎么会在这梧桐下面,那谁知道!我只知道,疯子疯了以后,凤祥戏班就不景气了,那老班主没几天就跌到河里死了,戏班也就解散了,只留疯子一个人了!我可听说,那班主走的时候,脸都吓变形了。
“老太放下芭蕉扇,扭头看着我有些疑惑的样子,又笑说:”小伙子,你别不信,你瞧那疯子每天唱啊,唱啊,你可知道,那旧房子里是没有电的,即使有电,疯子也没有那放响听曲的玩意,别说是没机子了,她房子里,连一件乐器都没有。“这是我刚刚接手这个活计时,听到的第一个故事。疯子疯了,为了爱?为了恨?或者为了一份痴痴的等待或者守候?谁又知道?谁又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