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回老家上坟

酸枣红了

□芭蕉雨声

七月十五中元节,天清气朗,云在天上印好了花朵,哪儿都明晃晃的,看不出悲伤。只是偶尔在路口见到粉笔画的圆圈,里面的纸钱已化成黑灰。今天,似乎所有的道路都通向老家,通向墓地,通向某个灵性的十字街口,四方儿孙怀着一样的思绪都朝那儿奔。生死相离让心沉重,以节日的名义来到墓前又是难得的团聚,隔着土层和阴阳,忽然觉着逝去的亲人就在我们中间。积久的念想猛一落地,人也虚脱似的轻松。这种矛盾对立的感触,滋味繁杂,一时难以言说。

我是前两天趁周末与姊妹们商量好一起回家给父亲上坟的,也是这样朗晴的天日,耀眼的光照让人顺头流汗。红薯秧扯得满地都是,玉米天缨齐刷刷指向高空与天相接,父亲坟前这块花生地绿盈盈平展展,水一样荡漾开去。天上的云彩一动不动,远远躲在西北的山岭,静静望着我们这群小小的队伍依偎在父亲墓地,焚烧,磕头,说些有意义或者没用的话。

生性喜爱花草的父亲,坟堆上长满了狗尾草,四围长满了百日菊,百日菊是山野固有的开红色花朵那个品种,茎叶有粗涩的质感,小时候割草偶然碰见就稀罕得不得了,往北的深山里才有,东坡西坡并不见长它。这会儿郁郁葱葱小树林似的,挺拔又如兵士一般,密密站立着,寂静喧闹着。三弟拿镰刀割出两片空地,一片用来下跪,一片用来圈钱。父亲不缺钱,我给他叠了三百个金元宝,姊妹们各自都背着一袋子一袋子的金银纸铂,慢慢燃着,不着急,化成灰才生效用。瓜果点心堆满坟头,到了,我们又提溜回来了,父亲不吃,闻闻味就算了。

三周年期满,我和金凤都不再放声痛哭,有泪只往肚子里咽。

今年雨水勤,哪儿都乌央乌央的,半围合的山岭青龙样绵延起伏,父亲坟地岸边这棵泡桐树如同一面旗帜,一上南岭头、不进村就能看见。很威严地站在那儿,气质清峻。每次上坟我都要望一望,给它拍照。

大门外挨着杏树的花椒树,母亲没事就拽着皮管子给它浇水,品种一般,结得格外繁稠,熟了,红彤彤一树也蛮像回事。三弟和金凤上到树上去剪,用挠钩绞。择花椒不小心会流血,刺扎进皮肉又麻又疼。

我要上房去玩。母亲说房上的酸枣红了,稠得不见叶儿。

酸枣树果然长疯了,枝杈越过房顶散漫开来,遮出很大一片荫凉地。酸枣压弯了枝条,梢头纷纷触地,地上红玛瑙平铺一层。树上一串挤着一串,累累坠坠。我喊弟妹上来,她们不以为意,真上来了又惊呼连连,手不够嘴不够,边吃边摘,嫂子喊我哥来帮忙,要带回家放冰箱冷藏慢慢享用。其实没啥吃头,皮薄核大,酸甜味寡淡。我吃的是记忆,嫂子她们尝个稀罕。酸枣树与我相伴着长大,一开花就惦着它的果,酸枣由青变白,白生红晕,全红,红得发紫,黑紫红,一路偷嘴解馋吃过来,夏也秋了。

母亲说鲜酸枣三块钱一斤,村里谁谁都卖了六百块钱了。母亲这次很听话,没有扒高上低去够酸枣。挨房檐这棵树最终被敲打干净,收集落果一包袱,留给母亲卖钱去。

回家一趟,热热烈烈的不只是阳光。

白露在即仍酷热如夏,秋老虎在出伏以后猛然回头,让人猝不及防。这样的气温下应该活着的黑蝉,却彻底噤了声,勤谨的秋虫倒是不眠不休,不知疲倦和忧伤,城市到乡野,唧唧唧唧,走哪儿跟哪儿。

2020年9月2日 农历七月十五 星期三 中元节。19到32度。

野生酸枣树

花生地

城里今天早上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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