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乔麦和陆致礼新婚后不久,回了趟婆婆家。
两人逛了电器商场,要为小家添置一台空调。六月如火,空调销售火爆,只是他们腰包很瘦,要等下月攒够了钱再买。
空手而归。打车到家的时候,一场急雨随着妖风而来。虽然小区门口到婆婆家不过几分钟时间,两人还是淋了浑身透。
两只落汤鸡到了家,分别冲了澡,乔麦穿了一件红裙子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很是动人。致礼因为没带换洗的衣服,婆婆一边埋怨儿媳妇失职,一边翻箱倒柜找致礼以前的衣服。
结婚后,致礼老鼠搬家,把能穿的衣服搬到新家去,因此婆婆扒拉出几件他学生时代的校服。致礼穿上,又短又小又红又专的,很是可笑。他把衣服脱下来,表示光着腚也不穿当年那些被化纤折磨的校服。
婆婆又跟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套崭新的马褂来。致礼问谁的新衣,婆婆不答。
致礼瘦,穿上马褂后,空荡荡的风穿膛而过。他的头发犹如狗皮膏药贴在头皮上,故意昂首挺胸,不苟言笑,犹如五四青年来了。
乔麦忍不住笑。
婆婆瞪了她一眼:有那么好笑吗,你爸的衣服,致礼穿着多好看啊。
两人都有些吃惊。
致礼爸爸是个电工,快五十岁那年,被电老虎吃了。人死了,不是都把生前用过的衣物都烧掉吗?怎么家里还藏着老爷子的东西。
原来致礼爹活着的爱打太极拳,单位搞太极演出比赛,发了套衣服。新衣服到手还来得急穿,人就走了。葬礼后婆婆清理丈夫的遗物,唯一留下来的,是这套衣服。压箱底十几年,在致礼被雨淋透的这一天拿出来,给儿子穿上。
婆婆看着儿子,眼睛里亮晶晶的:跟你爹一个熊样,就差戴副眼镜了。
致礼很想脱下来,又怕妈妈伤心,只好穿着老爹生前的衣服,在家里晃。
乔麦感觉那不是她的新婚丈夫,好像另一个阴魂。
2,
夜里两人回屋,致礼要去抱乔麦,乔麦想躲,小房间无处可逃,被致礼逮到怀里。
乔麦说:赶紧脱衣服脱衣服。
好像公爹穿越回来抱她一样,她感觉很不好。
外面大雨哗哗下,这样的夜晚,单身狗适合相思写诗。进了婚姻围城的,当然不能闲着。致礼立马把一身马褂脱了扔了,两条鱼把床当了池子纠缠。
婆婆家住在当年分的福利房里,五六十个平米,房间紧凑不隔音。乔麦提醒致礼,现在不可以实战,你妈耳朵可好使呢。
致礼答应着,但是越靠近身体越不由自主。
杏是新婚枝头的果子,年轻火热新鲜,每天都要尝一颗才过瘾。
乔麦忘了给致礼带换洗的衣服,包里却备好taotao。她不想两人无障碍赛后,早早的有孩子。
紧要关头才发现,乔麦的随身包放在客厅沙发上了。
眼见致礼需要十万火急给他灭火,乔麦只好裹了浴巾,从小屋里悄悄溜出来,她要到客厅拿自己的包。
出了小屋的门,果然家里一片黑暗,只听窗外的雨像战场的马蹄声,哒哒靠近。
怕开灯惊动了另一间卧室的婆婆,乔麦索性摸着黑,顺着沙发找包。
就在沙发拐角处那个小柜子上。
铁道游击队员乔麦,黑暗里匍匐着前进。很快到了沙发的拐角处。
她摸索着,摸到一双脚丫子。啊了一嗓子,魂飞魄散,以为是个死尸的脚。
有人在黑暗中发出声音:谁啊,半夜不睡觉...
不用开灯,就听是婆婆的声音。
天哪,婆婆居然在客厅里。那脚的位置,她就躺在沙发上。
客厅跟两人睡的小屋一墙之隔,耳朵超级好使的婆婆,把两人缠绵中的情话肯定听了个清清楚楚。
乔麦只好开了灯,无比尴尬。
果然,婆婆躺在沙发上。穿着件肥大的人造棉睡衣。
婆婆:大半夜出来摸我脚干嘛。
乔麦:妈,我找包。你怎么在沙发上睡啊。
婆婆:我肩周炎犯了,半截膀子快掉下来,沙发睡着舒服。
乔麦知道婆婆有肩周炎,当年拉扯四个孩子,遭了老鼻子罪。但睡沙发能治肩周炎吗?
婆婆这时候哎啊哎呀叫起来,反复乔麦的到来,她的膀子更疼了。
乔麦说:妈,我扶你到床上睡吧。
婆婆说:也行,小乔啊,你给我揉吧揉吧,我快不行了。
乔麦:妈,我先去换件衣服。
回了小屋,乔麦迅速换好那件大红连衣裙,对子弹依旧在膛的致礼低声说:兄弟,挺住,一会儿来救你。
致礼说:快挺不住了。
然后抓了老婆的手欲耍流氓。
乔麦骂了句:滚。
麻溜的滚出了小屋,去救沙发上半截膀子要掉下来的婆婆。
3,
看着婆婆脸上痛苦的表情,乔麦不忍离去,充当按摩师给她按摩了半天。按摩后背的时候,婆婆说,最近膀子老疼,洗澡都没法搓后背。
果然,乔麦在婆婆的后背搓出了几个小炸弹。
她心里有点那个。
转而一想,要是和致礼打架,往他嘴里放几个炸弹,品牌为:婆婆牌!把致礼炸个人仰马翻。
这样想着,她阿Q般的心境明朗起来。
给婆婆按摩了半天,估计致礼那边已经挺不住也熄了火。她自己也没了兴致。
乔麦问婆婆好些了没有。
婆婆说:小乔啊,你今晚就跟我睡一个床吧,半截膀子动不了怎么办。实在不行,也有个人叫救护车啊。
让乔麦无法拒绝。她深知自己那点不痛不痒的按摩,起不了什么。真怕婆婆有个闪失。
而自己和致礼那点事,来日方长嘛。
她合衣倒下。这么大人了,跟自己亲娘睡一个床还抗议要民主自由,跟婆婆同床共枕,心里还是有点别扭的。因此她身子靠近床边。
婆媳之间,隔着深深的马里亚纳海沟。
婆媳夜话。
多半是婆婆说,她跟抖口袋一样,把致礼小时候的事抖了一床。
她在婆婆的絮絮叨叨里,不知什么时候睡去了。
4,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婆婆已经起床了。
致礼还在小房间里睡的热火朝天,不知道昨晚他怎么渡过了使枪哑火的难关?
昨晚她好像听婆婆说,今天致礼的大姐二姐要过来吃饭,还说要包饺子。
乔麦睡眼惺忪走到客厅,婆婆不在客厅里。她开了屋门,走出去。
婆婆家住一楼,院子南墙边盖了小房,小房顶上,婆婆用好多泡沫箱种了韭菜。乔麦看见婆婆爬到房顶上,拿着小镰刀,熟练自如的割韭菜。
婆婆割韭菜的动作,就像六月麦收,农妇轻松自如割麦子,哪像昨晚半个膀子要掉下来的样子?
她这么快就好了?
她忽然明白了,婆婆说致礼瘦了,潜台词是被新婚的老婆吸了精血去。她为了儿子,真是煞费苦心啊。
婆婆割韭菜归来,踏着梯子,从小房顶麻利下来。到了客厅,看见乔麦微微吃了一惊,她要乔麦去洗韭菜和面。她的肩周炎,在看到儿媳妇的瞬间,又犯了。
饺子宴后,乔麦和致礼也要回自己小家去。婆婆把乔麦叫到她的卧室。
她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一个牛皮纸信封,说:你们买空调不是差两千块吗?我给你们添上。小乔啊,致礼半个月海上工作,在家呆半个月,你可要好好照顾他。你看这次来,这么热的天,你连他换洗的衣服都没带,这样当人老婆不合格啊。
打一把巴掌,给颗枣吃。乔麦不接信封,说:下个月我们就攒够了。
婆婆拉过乔麦的手,说这么热的天,离了空调哪行。
乔麦知道她是心疼儿子,就接过来:谢谢妈,就算我们借你的,下个月攒够钱还你。
婆婆客套说还不还的来。
乔麦摸着信封,感觉不对,难道里面是薄薄的银行支票?婆婆也不会开支票啊。于是打开信封看。
连支票都没有,一根毛更没有,就是个空信封。
婆婆见了,惊呼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昨晚我放了两千块在信封里,怎么没了?信封就在枕头底下啊...
昨晚,乔麦和婆婆同床共枕,难道她梦游中当了偷钱的贼?
她暗自把怀疑对象锁在致礼的两个侄子身上。俩小家伙在姥姥卧室里玩游戏了。
抑或是,婆婆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她真心想给儿子帮忙,可钱不翼而飞?一个寡母拿着微薄的退休金,能有多少钱呢?
无比诡异。无头冤案。
新婚的乔麦觉得,婆婆像一本书,未知的内容波澜壮阔又高深莫测。
5,
致礼的解释是,他妈妈老糊涂了,不知掖哪个旮旯里了。但乔麦心里从此有个案子没破。
到了下个月,致礼的海费补贴加上工资,终于攒够了空调的钱。他们的小家喜气洋洋的添了新成员。
新成员是来帮忙打酷热这个大老虎的。
有了空调后,致礼死活不愿意陪乔麦夜晚散步了。
于是乔麦就一个人出门。在夏日夜晚的街头,有个少妇独自游荡。
这世上有一种婚姻就是:两人做爱,一人孤独。
她享用了这些小孤独。
有一天,她下班回家,故意不拿钥匙,按门铃要致礼来开门。
致礼对他老婆的这个习惯多次批评教育,他老婆虚心接受坚决不改。
叮咚,叮咚,门铃长长的响了两次,里面的木门开了一道缝,透过防盗门的格栅,一张花朵的脸庞渐次露出来。
美若小狐狸。
一个陌生的妙龄女子在自家呆着,谁啊?乔麦暗暗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