沤腥肥
文/李华轩
说到上世纪五八年，大家都知道大炼钢铁吃食堂大锅饭，其实还有许多大家没听说的，比如“沤腥肥”。
五八年那场轰轰烈烈的大跃进运动，在农村搞得更为激进。那时农村时兴放卫星田、高产田，肥料成了大问题。
当时没化肥，主要还是依靠猪牛羊圈里的农家肥。后来又有沤绿肥和旧屋圹土，这些东西肥效太低，不可能高产。有人想到了死猫烂狗上到地里能使庄稼长得旺的道理，于是便打起了家家户户都有养的满街乱跑的狗的主意。
当时我们庄归长清县管，上级一声令下，一场大规模的杀狗运动便在全县开始了。县里公社里专门成立了指挥部，我们庄也成立了几十人的打狗队。先是打野外乱跑的没主的野狗，那场面可真叫惨烈啊，几十个人将几只狗团团围起来一阵乱棒齐下，有的当场被打死，有的被打晕。然后不管死的活的一块塞进麻袋运到一个专门煮狗的院子里，再扔进一口口专门煮狗肉的二十几印的大锅里。急火煮烂后，再装进一个个大水缸里盖上盖子捂起来，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这就叫“沤腥肥”。
等到村外没主的野狗收拾得差不多了，打狗队的打手们便开始挨家挨户地打看家的狗了。俺们那庄子不大，谁家有狗没狗都清楚，想逃也逃不了。
那时我们家养了一条大花狗，从我记事起就有。那年我六岁，它非常喜欢我，光陪我玩，走那跟到那，对我特别有感情。我舍不得，家人更舍不得让它去死。爷爷把它藏进了院里一个地窨子里，上面盖上个破筐。打狗的找上门来，爷爷告诉他们说狗自己跑了。他们不信，可乡里乡亲的碍着面子又不好意思搜。他们便牵来一条狗，满院子让它叫。一般狗听见同类叫都会跟着叫，俺家那条狗还真是精，愣是一声也没吭。
虽然躲过了一劫，但总不能光这样一直关在窨子里啊？送没地方送，藏也没地藏，一家人可算犯了愁。
就在一天夜里，当爷爷把它从窨子里提上来遛遛的时候，一会没注意突然不见了，院里屋里都没找到。爷爷说：“这狗懂事，它是不是实在受不了了自己跑了？”
事情过去几天后，那天，长我三岁的哥哥忽然跑来给爷爷说：刚才看见咱家井里有个长毛的东西漂着，像是狗。爷爷跑去井边瞅了瞅没吱声，赶紧回家取来捞筲钩，捞上来一看正是俺家那条狗，已经泡发渣了。爷爷看了看什么也没说就在旁边园畦地里挖了个坑悄悄把它埋了。并嘱咐我和哥哥，这事给谁也别说。
这件事当时对我的打击很大，刺激很深。所以到现在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件事。到后来我才明白，俺家那条狗是自寻了断，它这是宁肯让水淹死也不肯被煮烂沤成腥肥啊！
（龙马风云2020-8-25日于乳山银滩）
【作者简介】李华轩（男），网名：龙马风云，退休职工，籍贯济南，一九五二年出生，山东诗词学会会员。喜文好诗爱文艺，业余时间从事创作，曾有部分作品见诸省市报端及其他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