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此停站5分钟。

“哗!”车刚停稳,我对面的中年男子遽然利落地打开了车窗。或许实在是不能忍受车厢里的污浊,他竟然将头伸出了窗外,风卷着细尘肆无忌惮地吹了进来,我不由得竖了竖衣领。
“小——菲!小——菲!”他遽然大喊。我被他吓了一跳。周围的乘客也都惊奇地看着他。很快,一个妇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在车窗外站定。她四十岁左右的姿态,皮肤粗糙,但是健康的黑红色,微微有些发福,不过能够清晰地推测出她年轻时的清秀。
两人一时间却没说话。男人好像有一点儿不敢看她。他下意识地把脸转向车厢,顿了一顿,方才又转曩昔:“今日没课吗?”
“有4节课。我请了假,放到星期天给孩子们补。”女性说。
“薪酬能开得出吗?”
“经常拖欠着,不过四百多块也够花了。粮食和菜都是自己种的,素日花不着多少钱,”妇人又说,“你呢?你能开多少?”
“没多少,和你差不多。”男人说。从他的衣着透露出的信息,他的薪酬明显不是妇人所能比的。但他却是那么含糊着,好像他比她富有对他而言是一种难堪的惭愧。
“咱们一起教过的那个学生王有强清华都毕业了,现在是北京一家大公司的副总经理了,”女性说,“他年年给我寄贺卡。”男人点点头。
“你返城时悄悄给你盖过章的那个老管帐上一年死了。得的是肝癌,你说多巧,他的老婆也是得这种病死的。”
男人垂下眼眸,缄默沉静着。他一个个地剥着手中的橘子,但是一瓣也不吃。
“你是骑车来的吗?”男人总算问。
“是的。还买了一张站台票呢,”女性笑道,“想给你煮一些鸡蛋吃,但是火不旺。十分困难煮熟了,我紧赶慢赶,还是差点儿迟了。”——一袋热火朝天的煮鸡蛋递了上来,袋子下还滴着水。然而男人毫不犹豫地把它放在了制造精良的裤子上。
发车的铃声响了。
“回去的路上,你慢点儿。”男人说。
“你也慢点儿。”女性说。
“我没事,火车最安全了。”男人笑道。这是他第一次笑。他从窗口递出一大袋剥好的橘子,女性踮起脚尖接曩昔,眼圈红了。
火车启动了,渐渐,渐渐。
女性回身往回走,一边用袖子去抹眼睛。男人没哭。他剥开一个鸡蛋,打开蛋白,圆圆的蛋黄像一枚太阳,一滴泪,总算落在他的手上。
这是我亲眼目睹的一场20年的爱情在5分钟之内的完整聚集。从始到末,没有一句精彩的台词,没有一声热心的问好,没有一点像样的表达,没有——咱们习气想像和看到的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