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情节我至今记得,她在异国演出,日子久了衣服总要换洗,试着想去街头的洗衣房,无法交流,比手划脚——最后,她把衣服寄给老家,让姐姐洗完了给她寄过去。有一天她对姐姐说:“你知道吗?做天才是很辛苦的。”姐姐答:“做普通人也是很辛苦的。”
曾经,我认为普通人的辛苦不过是指柴米油盐,是更紧缺的经济,更匮乏的人脉,更肤浅的才智。我错了,那可能还包含了被优异者遮挡视线的茫然感、意识到自己普通的无力感、“这一生不过如此”的心灰意懒。

女儿小年在小升初后的暑假上了一期托福基础班,前排的女生比她矮半个头,不显山不露水的清秀文静,但钢琴十级,小提琴十级,爸爸妈妈正在考虑为她选择第三种乐器学习。女生能拉《雷鸣电闪波尔卡》,还屡次参加过世界级的合唱比赛。
小年后排的男生很闹腾,上课如果没抢着说话便是在睡觉,否则便是玩游戏。教师从来不批判他,很快小年知道了,男生参加过世界奥数大赛、信奥大赛,得过金银牌。此外,还有许多人会攀岩、击剑、冰球、马术、潜水、花样滑冰……
起初,我劝导她:“咱们不比那些,和人家比学习。”但是,上述这些同学大部分都是年级前五十。我精疲力竭,在养育小年的过程中,该培的优、该练的技术,一个不落。但此刻我与她都清清楚楚看到了:不错、好、优异、优异之间,是一道一道的通途,不可逾越,无法抗衡。
我想鼓舞她笨鸟先飞,但这不是勤学苦练就能解决的事儿。小年认真地问:“妈妈,你钱够送我去学马术吗?”我小心谨慎答她:“不是钱的事儿,马场必定都很远,我不会开车……”便是钱的事儿,但我无法供认。
好久,我对小年说: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的,取决于哪个等级的普通。总有一处是你的失利场,就算一直打到奥运会,也不能坚持次次冠军。独步天下的一代宗师,亦有黯然离场的时刻。术业有专攻、受业有先后,若不能触类旁通,何不选择一个自己的最爱,一路深耕?
从前有个人,喜欢历史,年轻时想拜在一位教师门下,那教师拒绝了,说:“你太笨。”笨人于是下笨功夫,有十年时刻,他每天在业余时刻只做一件事:通读《明史》。到最后,他成为了一代明史专家,写下了《万历十五年》,他叫黄仁宇。
给我讲这个故事的人,自己曾经是高考状元,到现在年过五十,亦算一事无成。他的感慨便是:“聪明人做学问做事情,会自然地挑最容易的。事事通,事事都是半吊子。而做大事的人,需求一点钝感力,需求死心眼、对外界关上眼耳口鼻。”是啊,大部分人都不行聪明,但也只有极少的人够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