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个雾蒙蒙的早上，沈千姿从一个噩梦中惊醒。
她瞪大眼睛，双目无神，愣愣地从床上起身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温开水，纤细白净的手指不安地握着手指的玻璃杯。
她想起来了，她居然杀过人！
梦境中的一幕一闪而过，沈千姿脸色苍白，大叫一声，不由自主地松了手，玻璃杯落地砸成几块不均匀的碎片。
有块玻璃碎片砸到沈千姿的脚边，直接划伤了沈千姿的脚趾，鲜红的血缓缓地流出来淌了一地，沈千姿绝望地蹲在地上，抱头大哭。
她怎么，怎么会是个杀人凶手呢？
作为一名社会主义新时代五讲四美三好青年，沈千姿从小成绩优异，不仅成功考取重点大学，毕业时还拿到国内最大的会计事务所深海会计事务所的Offer，过着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完美人生。
可是这场噩梦却清晰地唤醒了她丢失的记忆，原来她并不是一个好人，而是一个杀人凶手。
13岁的时候，沈千姿在乡下念初中，她的父母在省城工作很忙，沈千姿就住在乡下奶奶家。
那一年，她生了一场大病，陆陆续续地不断发低烧，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治病，记忆变得无比模糊，她只记得等她再次健康起来，她已经被父母从乡下接到了省城念书，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沈千姿踩着一脚的血回到卧室拿出手机给自己的父亲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沈千姿的声音都在颤抖着，“喂，爸爸！”
“姿姿，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爸爸，我想问问你我十三岁那年生病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事情？”
“我···我就是记起了一些很糟糕的事，爸爸，奶奶身体还好吗？我想她了，有空我们下乡回村一起去看看她吧！”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傻话，你奶奶早在你出生那年就去世了，你要去哪里看她？”沈千姿的父亲莫名其妙地问。
然而沈千姿惊恐地反驳道，“爸爸，你不要吓我，奶奶不是一直在乡下活得好好的吗？她怎么就早没了，我在乡下念书的时候一直都是她照顾我的啊！”
“姿姿，你是不是起太早脑袋糊涂了？你根本就没有在乡下念过书！”
“你撒谎，爸爸，你骗人，你在骗人！”沈千姿挂断了电话。
脚趾上的伤口已经自动凝固了，沈千姿望着脚边干涸的血迹，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她穿好了她的衣服坐着公交来到了当地的公安局。
此刻是早上八点，开始入冬的天气带着丝丝凉意，接待沈千姿的民警往保温杯里装了点热水，顺便往里面添了点枸杞。
民警亲切地招呼她坐下来询问道，“女同志，这么早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沈千姿拢了拢没有拉好的外套，目光郑重地看着眼前的民警说，“警察同志，我是来自首的，我犯了罪，我杀了一个人！”
听到杀人事件的民警立马端坐着，眼神变得无比严肃，他用一双锐利的眼神盯着沈千姿“你真的杀人了？”
“是的，我杀过人，一个一岁大的女婴！”
民警拿出了笔录本，继续询问道，“姓名，年龄？”
“我叫沈千姿，今年23岁。”
“什么时候杀的人？”
“13岁的时候！”沈千姿崩溃地捂着自己的脸，带着哭腔说道，“太恐怖了，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做过那样十恶不赦的坏事，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好人来着。”
“13岁的时候杀的人，为什么十年后来自首？”
多年的办案经验让民警察觉到，这个来投案自首的年轻女子有些异常，她双目无神，头发凌乱，素面朝天，眼带泪痕，说起自己杀人的事情充满恐惧和愧疚，像是突然被告知了杀人这件事，直到现在，她自己都好像没有完全接受这件事。
倒是也不排除一些精神错乱的人来报假警，至少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就有点符合这个症状。
“警察同志，我不是不想早点来自首，我只是把我杀过人这件事给忘记了，直到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了我当年杀人的事，然后我就全部想起来了！”
“做噩梦？你会不会把梦境与现实搞混了？”一听到眼前这个年轻女孩因为做了一个噩梦就跑到警局投案自首，民警觉得无比荒谬，怎么会有人把梦境杀人当真事呢？
“警察同志，我没有搞混，梦境不会真实到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只有曾经做过，又被遗忘的事情突然想起才会有这种真实感！”
“那你具体说一说你当年是怎么杀人的？”民警抿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枸杞茶，还起身给眼前的姑娘倒了杯温水。
沈千姿像一头受惊的鹿，眼含泪意，想躲，想逃，却又迫不得已开始回忆起那次让她痛苦的杀人经历。
2
“我13岁那年还在乡下三花镇天水村念初中，平时寄住在奶奶家，爸爸妈妈工作很忙，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我的邻居是个寡妇，一直处于独居状态，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听见隔壁传来小孩的哭声，她居然偷偷生了一个孩子，是一个女孩，白白胖胖的，不哭不闹，十分漂亮。
我的初中好友陈露那时候住在村子的另一头，下午放完学我们经常一起玩。有一次我们讨论起我家隔壁寡妇生的那个孩子，我们对那个孩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就趁着寡妇出门买东西的时候翻墙溜了进去。
进到屋子里，我们看见那个孩子很乖地睡着床上，穿着寡妇自己缝的小衣服，戴着一个可爱的虎头帽。我和陈露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可爱的小孩，就轮流伸手抱了抱那个孩子，可是出门买东西的寡妇忘记带钱，突然间回来了。
我和陈露被抓了个正着，那个寡妇惊恐地看着屋子里抱着小孩的我和陈露，她以为我们要偷她的孩子，她上前抢回那个孩子，骂骂咧咧地拿扫把把我们赶了出去！
那次之后，我和陈露就对那个孩子着魔了，我们太喜欢那个孩子，很想再抱一抱那个孩子，可是自从那次之后，寡妇更加严防死守，不让任何人靠近她的屋子。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惦记，我和陈露在暗处潜伏了很久，终于趁着寡妇去浇菜的空档把孩子偷偷抱了出来。
那个时候我们并没有恶意，就是单纯喜欢那个孩子，想亲近她，和她多呆一会！为了怕寡妇回来发现找到我们，我和陈露抱着孩子偷偷上了山。
那天，山上半夜下过雨，路很滑不好走，我们想带着宝宝去山上摘野果子吃，我抱着那个可爱的孩子，她睡得很香，不哭也不闹，小脑袋窝在我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小小的身子，软软的，带着奶香味。
可是我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孩子从我怀里摔了出去，脑袋磕到一块尖锐的石头上，当场就死掉了！我和陈露都吓坏了，我们只是想抱抱她，根本没想过会把她害死。我们害怕极了，怕杀人要坐牢，怕寡妇找我们算账，怕父母被我们连累。
最后我们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偷偷把尸体处理掉，彼此死守秘密，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陈露从地上抱起那个孩子的尸体，她用树叶擦干净孩子脸上的泥垢和血污，孩子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可是没有了呼吸。
最后陈露对我说，“千姿，我们不要慌，只要我们不说，谁也不会知道的，不是吗？这山的深处有一个山洞，以前我和爷爷上山砍柴的时候去过一次，那个地方很隐秘，一般人很难找到，我们就把孩子埋在那个山洞里，这样谁都不会发现了！
我当时很慌张，也很害怕，就听了陈露的建议带着那个女婴的尸体去了她口中的山洞，我们在山洞深处一块像乌龟的大石头旁挖了一个洞把女婴的尸体埋了进去，然后手牵着手下山，回到家后，我的心情还没有平复，用冷水洗了个澡，把上山穿的那身衣服换下来扔进灶里烧掉了。
当天晚上，那个寡妇闯到我家中四处找了一通，我知道她在找她丢的那个孩子，可是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寡妇没有在我家找到孩子，她哭得十分凄惨，像一只啼血的杜鹃。
奶奶说，‘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把这可怜寡妇的孩子给偷走了，她找孩子都要找得失心疯了吧！’
我当时听到这话，冒了一身的冷汗，那个孩子是我和陈露偷走的，她现在就孤独地躺在山上那个冷冰冰的山洞深处，除了我和陈露，谁也不知道她埋在了那个地方。
可是那天半夜里我发了一场高烧，奶奶早上起来发现我生病的时候，我已经烧得人事不省，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再晚一点送过来就没得治了。
之后我就失去了这段记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从乡下转学到了省城，我忘记了以前的事，像个正常人一样上学，念书，找工作，直到昨天晚上，我突然做了这个噩梦，在梦里想起了一切。”
对于这段听起来像是故事，但是又充满细节的描述，民警陷入了沉思，“沈千姿小姐，你来投案自首，根据相关规定，我们需要将你暂时拘留，关于你说的情况，我们会做进一步核实，至于进一步的处理得等到情况核实之后再做打算。”
“警察同志，就算你让我回家去，我也是不肯的，我在那张做了噩梦的床上根本睡不着，一闭眼就会想起那个被我害死，亲手埋到山洞里的孩子。”
民警无奈地看了一眼沈千姿，起身带她去安置，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杀人凶手，她像是那种被社会培养出来的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一举一动循规蹈矩，不太可能会做出杀人这么出格的事。
但是她刚才的描述每一个细节都很详细，详细到你真的觉得她杀了一个人。
民警在路上纠结着，凭他的直觉判断，这个女孩并没有杀人，只是她也没有撒谎的迹象，所以一切都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3
第二天，接到警方传唤的父亲来到警局，做完笔录，走完程序，他来到会面室，刚一见面，他就把沈千姿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沈千姿你这是脑袋坏掉了吗？一个没犯罪的人跑到公安局自首！昨天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就觉得你说话奇奇怪怪的！”
“爸爸，你不要骗我了，我杀没杀过人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你就不要管我了！”
“我说了多少遍，你没有犯罪！你昨天问我的事，我难道说得不够明白，你根本没有在乡下念过书，怎么可能会偷别人的孩子，沈千姿，难道你就为了一个虚幻的梦境就把自己下辈子搭进监狱里？你让我怎么跟你死去的妈交代？”
“你骗人，我都记得！我全部记起来了！”
“我怎么生了一个你这样听不懂人话的智障！”沈长风将沈千姿的小学毕业证递给她，“你自己仔细看看你小学的名字，双龙小学是省城的重点小学，难道它还去乡下开分校了不成？我亲自把你送到小学报的名，难道还能有假？还有你奶奶的事，你从小就没有见过你奶奶，怎么可能会被她照顾？”
沈千姿面色惨白地看着手中的小学毕业证上落款的学校，直到扫到毕业证上的照片，她突然一把将毕业证扔开，红着眼对自己的父亲说，“你还是在骗人，这根本不是我的毕业证，上面照片上的人都不是我！”
沈长风都要气坏了，他好好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偏偏要说自己是杀人凶手，怎么劝都不相信他说的话。
“我不是因为做梦才来自首的，那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陈露也参与了，她可以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沈长风听到沈千姿的这句话，脸色大变，他握住女儿的手，惊恐地问，“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了陈露？你怎么会认识陈露？”
“陈露是我在乡下念书的时候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她！”沈千姿奋力挣脱父亲越握越紧的手，皱眉道，“你弄疼我了！”
谁知沈长风失魂落魄地盯着自己的女儿，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喃喃自语地重复道，“你怎么可能会认识她，你不该认识她！这不可能！”
沈长风看着女儿沈千姿的眼神中突然带着陌生的审视和惊恐，他甚至问她，“你是我的女儿吗？”
最终，沈长风离开了，沈千姿觉得这件事情越来越奇怪，她捡起了刚刚丢开的那本毕业证，定定地看着照片上的脸，茫然地觉得，那好像应该是她的脸，又好像不是，如果不是，那她小时候应该长什么样子？
她有点想不起来了！记忆变得越来也模糊，只记得好像留着一头齐耳的短发，眼睛大大的，穿着一身旧旧的衣服。
4
过了几天，穿着一身正装的沈长风走进了公安局，来之前，他已经辞掉了医院主治医师的工作。
沈长风对民警说，“警察同志，我要自首！”
······
沈千姿被无罪释放了，出去之前，她和民警做了这样一番交流。
警方拿出一张旧照片递到沈千姿面前问她，“你认识照片上的人吗？”
沈千姿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大惊失色道，“这不是我小时候的照片吗？”照片上的小女孩留着一头齐耳的短发，大大的眼睛，穿着一身旧旧的衣服。
民警面无表情地问“你确定这照片上的人是你吗？”
“当然是我，我还能把自己认错不成？”沈千姿一脸的肯定，可是民警却把她的小学毕业证拿了出来，指着毕业证上的照片对她说，“那张照片上的人不是你，毕业证上的才是！”
“这不可能！”沈千姿瞪大了眼睛，“你肯定搞错了！那就是我的脸！”
“我们没弄错，那张照片上的女孩叫陈露，就是你口中所谓的朋友，不过事实上你们并不是朋友，严格意义上讲，我们通过调查发现你们从来不认识，也没有见过面。至于你说的那件杀人事件，我们派人去核实过，确实有那么一个山洞，山洞里也找到了一具女婴的尸体！但是当年偷走孩子，害死那个孩子并把那个孩子埋在那里的人并不是你，凶手只有那个叫陈露的初中女生一个人！”
“警察同志，我不明白，如果我没有做这件事，为什么我会清晰地记得所有的细节，为什么我抱那个孩子的感觉会那么深刻，我甚至对那个女婴的长相还有清晰的印象！”
“你这段混乱的记忆和你的父亲有关系！今早他已经来自首了，根据他的交代，十年前，你的父亲在医院抢救了一个被车撞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和你的年纪差不多大，但是伤势太严重，抢救无效死亡。
而你在那个时候心脏病发作，你的父亲偷偷给你和那个车祸女孩做了配型，发现那个车祸女孩符合条件，所以他偷偷把那个女孩的心脏换给了你。
那个出车祸的女孩就是当年误杀女婴外出逃亡的陈露！
所以在机缘巧合之下，你拥有了陈露生前的记忆，并且在做梦的时候误以为自己和一个叫陈露的女生一起杀了一个女婴！
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你的确不存在杀人事实，但是你的父亲已经触犯了国家法律！”
······
沈千姿神色恍惚地离开公安局，她没有杀人，梦里都是骗人的！
她捂住自己的心脏，心想，难道那个叫陈露的女孩也害怕，所以才在梦里捏造出一个和她一个犯错的同伙？
如果不是真的愧疚难耐，不会都已经过去十年了，还把埋藏的记忆深处突然爆发出来吧？
回到家中，沈千姿累得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帘照到沈千姿身上，沈千姿看着手机里上司发来的的询问信息，“你这几天怎么没来上班？”
一切好像发生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