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山上的家
原创 姜羽讯 晚上八点3天前
山上的家
奶奶家在山上,不在山脚也不在山顶,在半山腰上。
车子随着路上的石头跌宕起伏,绕着山路一圈又一圈晃晃悠悠。胃里在排山倒海,晕晕沉沉地坐在后排。
窗户被打开,山谷之间是农田、茶林和——长势茂盛的杂草。
“本来都是种地的,现在人少了许多……”
我可不关心种不种地,但是看见了田地,就说明车已经上了山的半腰,隐隐约约已经可以看见白墙青瓦。
高大的栎树长在桥头,下面是溪水潺潺。如果在桥边门口的洗菜台边寻不到奶奶,那田里带着草帽的那个一定不会错。若是还寻不着,那就在院子里扫着地,在鸡群里喂着鸡。
奶奶一看见车子就笑,笑得眼睛眯成一缝。“咦呀宝宝,长得怪很呐。”跳下车,我就熟门熟路地走下桥,溪水很凉,就把整个手都浸在水里,要是穿着凉鞋,脚也要踩进水里,踢起水花,或是打水漂,或是逗狗玩,把它的小爪子也放在清波里。狗很闹腾,吓得母鸡扑通扑通扇着翅膀,咯咯叫着,居然飞上桥,三步两步跑没了踪影。
田里种着我不认识的菜,绿的白的黄的长在一起。奶奶说夜里会有野猪,跑到菜地里偷吃,早上就会有大大小小的脚印。爸爸看着我和妈妈惊讶的眼睛,告诉我们溪水里石斑鱼,小时候抓起来喂猫,猫又大又壮,跑到山上能背回来野兔子。爸爸还说以前下雪天把两条狗放到雪地里一蹦一蹦能抓回来黄麂。我总是很向往山上大自然的快乐。
上午要去上坟,要从山上走去。奶奶给爸爸拿来长裤,给我拿来套鞋。走出门去,奶奶还追上来,塞给我伞和扇子。“山上虫子多哟,太阳晒,热的很嘞。”爸爸戴着草帽在我前面开路,我撑着伞,踩着略大的套鞋,踢踢踏踏地跟在后头。几天前总是下暴雨,小路被冲乱,枝叶散落,坑坑洼洼。要从小溪上跃过,要注意头上的树枝。小心枝叶丛林里面会不会有蝗虫、蚱蜢,甚至四脚蛇。家乡话把那种小知了叫作“捂七呀子”,因为它们总是“捂七呀子,捂七呀子”地叫。除了布谷鸟,还有一种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它的叫声像是在唱“哇哈哈,哇哈哈”,总是听的我想笑,偷偷跟在它后面唱着“哇哈哈,哇哈哈”,一路哼着回到家。
奶奶的屋子看起来有点老了,烧柴的灶台,木头的大门。上面贴着的对联是手写的,墨黑的字大气舒展在红艳的纸上。我最喜欢的却是伯伯在蚊帐上给奶奶挂着的小电扇,转着没有声音,却很凉快。夏日的菜桌稍没有冬日丰盛。过年的餐桌上热气腾腾。边炖边吃锅里有牛肉或羊肉,有自己种的萝卜,还有山里摘的冬笋。手工做的米粉肉,因为米粉和肉的融合,肥肉不油腻,反而是爽口。姑姑做的粉丝和手工肉丸滚在一起,吸收着大家的欢笑,更加美味。小菜一盘一盘端上来,总是有一碗奶奶自己蒸的蒸蛋放在我面前。奶奶的蒸蛋是深黄色的,上面是一层薄薄的金灿灿的油,香味在舌尖上蹦跶,这是我的最爱。手工的豆腐游在汤里,青菜绿油油摆在盘里。大家的筷子交错在一起,酒杯一次次倒满。只是奶奶自己吃的少,总是想把菜舀到我们碗里。奶奶很挑食,爸妈给她夹的菜总是在半路就被她拒绝。“我不吃鸡。”“我不吃蛋嘞。”“我不喜欢吃肉呐,你让宝宝多吃。”据我观察,奶奶爱吃的是青菜叶子和萝卜。
奶奶端上来香脆的锅巴放在爸爸前,她说这是爸爸“欢喜切”。妈妈把奶奶桌前的冬枣换成软软的猕猴桃,她说奶奶的牙也老了。
晚上大家在电视前聊天。出门抬头,趁云还没来得及赶来,可以看见满天的星星。我有时会想问星星,可否还记得很久以前一帮和我一样大的孩子躺在院子里望着它们。星星会落下来,它不用说话回答我,而是在草丛,枝叶间飞,“萤火虫,小时候经常抓来玩。”爸爸在我身后说。可是我抓不到,这里没有和我一起玩的伙伴,像爸爸小时那样。
躺在木头床上,看着小电风扇摇啊摇。关上灯,打开窗,小虫子没有光照会迷失方向。夜晚的风却不惧黑暗,它们涌进房间给人们带来清凉。晚安呐,睡觉的人们;晚安呐,山上的家。